冬葵子

【笛卡】共生关系(旧文存档,应该算治愈向)

初若:

这世界上有一种关系便是两种生物彼此依赖地生存在一起,若互相分离,两者都不能生存。



卡路迪亚总是记得第一次见到笛捷尔的情景。那时候刚到圣域,在被家族抛弃的情绪中没有恢复过来的情况下,圣域碧蓝的天空也好,宏伟的建筑也好,鲜活热闹的集市也好,甚至着所有人凡是带着笑的,总觉得莫名其妙生出一种抵触又敌意的情绪。甚至是对被抛弃的自己也讨厌的不得了。


女官们负责的给换了衣服,洗干净带去拜见高高在上的教皇,带着三重冠的教皇一副看不见容貌表情神神叨叨的样子,叫他没来由的不踏实。


“这就是被天蝎座圣衣选中的那位少年?”教皇的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像带着面具似的模糊。卡路迪亚听到边上的有人应了一声,“没错,星象显示确实是他,米诺斯岛屿名门望族的小少爷,卡路狄亚。”那声音听起来微有些稚嫩却相当的慢条斯理,但在卡路迪亚之前那句米诺斯岛屿名门望族的小少爷却叫他心里那抵触又敌意的情绪飙升到了极致,卡路迪亚本能抬头怒视着说话的人,若不是因为被再三叮嘱在教皇面前不得无礼,说不定扑上去直接一拳也是不在话下的。


说话的那个人站在教皇脚下的阶梯上,捧着书,穿着白色祭祀的衣着看起来相当的正式,小小脸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一头苍色的毛发,让他鄙视的感觉不过也就是个毛头小孩嘛,这样的想法,但正当想细看的时候,捧着书的孩子也正好抬眼睛看……


然后……目光就这么相遇了。


卡路迪亚看到一双青色的瞳孔,那里面却已经有着年纪不符的沉稳。说不出为什么,刚才火大到想发飙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又平息了下去好像那个青苍色的眼眸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能够震慑到他似的。


“以后……你们就在一起接受训练好了。笛捷尔你在圣域的时间比较长,有必要的话可以指导下卡路迪亚。”教皇在一堆公式化的礼节后决定性的道:“以后的训练。希绪弗斯会给你们安排好的。你带着他去找希绪弗斯吧。”


“是。”青苍色的少年也不多话,恭敬的鞠躬,恭敬的请跪坐在地上的人一起离开,恭敬的带着新人来到规定的地方,恭敬的一点也不像个闹腾年纪的孩子。所有在第一眼见到的震慑和惊艳都在后面陆陆续续的恭敬沉默中消磨消磨再消磨……习惯了热闹的卡路迪亚无趣的只想打哈欠睡觉,一连到晚上熄灯睡觉之前,那个叫笛捷尔的家伙除了公式化的必要对话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看书看书然后练习领悟小宇宙,卡路迪亚心里不屑的鄙视:“什么嘛,无趣的人。太无趣了,憋死本少爷了!”在床上翻腾了半天,也不见睡在对面床上的人有半点动静,卡路迪亚气呼呼的翻过身对着墙戳墙壁,“哑巴,呆子,大书呆子,好吧,本少爷自己睡觉去,憋死你!憋死你!哼!”



所谓少年本来就是个十分好动的年纪,但笛捷尔发现,这个教皇吩咐了自己要好好带教的少年的好动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在他看来非常无聊的搭讪,闹腾都无果以后,卡路迪亚总能找到其它各种的乐趣,从此以后,圣域包括神殿里都经常能听到有人大吼:卡路迪亚!这是不是你干得好事!,卡路迪亚大人你不能这样,之类的各种尖叫与怒吼。


所谓卡路迪亚干得好事则多了去了,比如流窜去希绪弗斯那里拔了他的一根金毛拿去集市上换钱,买了两根发带将认真打坐的阿释密达那漂亮金发弄成了一对喜感的双马尾,被希绪弗斯知道后,气得扬言要宰了他下酒。比如拐带马尼戈特成了城里有名的孩子王,在集市里来来往往十分嚣张,比如对着心肠柔软的大婶们却会卖乖装可怜,惹得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姨叔叔们觉得这两个孩子十分可怜,包子,糖膏,甜饼各种好吃的让卡路迪亚大少爷从此尝了个遍儿,为此小胳膊小腿粗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有一天引起了笛捷尔的侧目,认真端详了会儿说:“卡路迪亚你是不是发福了?”气得某大少爷赌气饿了整整三天没吃饭,直到后面希绪弗斯拖着笛捷尔过去说了句,你瘦回来了,饿傻了的大少爷才算喝了碗汤填了肚子。这类的傻瓜又欢脱的事件在有卡路迪亚的圣域里还发生过很多。


最让笛捷尔记忆犹新的一次就是某天某大少爷脾气上来了,指着雅柏菲卡嚣张的大叫:“美人儿给爷笑一个!”,然后狂妄状仰天大笑:“啊哈哈哈……”结果没等笑完就被魔宫玫瑰扎的在圣域里上窜下跳,当时的笛捷尔正坐在圣域舒适阴凉的树荫下看书,猝不及防有团冰蓝色的东西惨叫着扑过来,于是苍青色的包子一起被撞飞,以狗吃屎的不雅姿势双双落地,然后两只一起非常不幸的被像飞镖一样扔过来的魔宫玫瑰扎了屁股。


远远走来的雅柏菲卡撩了下柔媚的发丝,颇为风情万种的看了他们一眼,极度淡定的对笛捷尔说:“不好意思,失手了,下次尽量控制好。”


可怜无故被牵连的笛捷尔一同在床上躺了三天错过了很多训练,很长一段时间对着卡路迪亚都没有好脸色。


卡路迪亚则对着笛捷尔怨念的眼神报以鬼脸,然后继续十分滋润的张扬着他每一天的快乐生活。


真像一只嚣张的蝎子……


笛捷尔趴在床上望着对面一个人在床上躺着都能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的卡路迪亚忍不住腹诽,这个人怎么就有那么多精力呢,每一天都要把这辈子没玩过的事情全玩一边才好,好像自个儿明天就要死了似的真是奇怪。



很快,笛捷尔就觉得自己说不定有乌鸦最大潜质,当结束了辅助教皇观星工作准备回去休息一下的时候,看到负责照顾卡路迪亚的女官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连裙摆上沾满了泥这样不雅观的一面都没有注意到的惊慌失措:“笛捷尔大人,请……请您快跟我来……”


还没等他决定要不要跟着去,就已经被女官一把拖着往前跑:“快点快点不然的话,卡路迪亚大人他……”


卡路迪亚?笛捷尔脑海里浮现那张活力无限的,青春洋溢的少年脸。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那家伙又在哪里闯了祸不敢给别人知道了。


结果当他看到苍白病态的卡路迪亚的那一刻,笛捷尔平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震惊的表情。


“好像只有你的冻气可以给他的心脏治疗。”史昂说话的时候,手正从卡路迪亚的心脏处收回来,摇了摇头,似乎他的治愈术对躺在床上的人毫无帮助一样,“笛捷尔你来试试。”


笛捷尔伸手按住,开始施展冻气,手心的触感烫的吓人,几乎如同火焰燃烧那样的炙热。皱眉:“怎么会这样?”


“卡路迪亚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是活不过11岁的……”沉默在一边的希绪弗斯开口说:“是克雷斯托前辈以前代女神的神血,延续了他的生命……”


“老师?”乍然听到自己老师的名字,笛捷尔本能的一抖,可怜大伙儿都是被老师虐出头的孩子,笛捷尔也不例外,对于严师的记忆总是既敬又畏。


“天蝎座的战士一旦真的遇到强大的敌手,是以心脏燃烧的力量去战斗的。所以……”希绪弗斯有些迟疑的想解释清楚又解释不下去,不尴不尬的吊在半当中,想了想还是摇头:“为什么命运之神会选中他呢?”那语气分明是惆怅又遗憾的。


本来就有问题的心脏再勉强去战斗肯定是要活不长的吧,或者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死了也有可能的事情。不可置信?不可思议?或者……根本就是不敢相信。现在这样濒死的,因为痛苦皱着眉,连嘴唇都退去了颜色只剩下病态苍白的人真的是卡路迪亚?分明那个人在早上还抢走了他手里的书要他去追。


笛捷尔张着嘴想说话却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词句,明明这个人应该是那样的有用不完的精力,快活的让整个圣域头疼才是。明明是这样一个张扬的人……每一天都要活得热热闹闹,精彩纷呈,就好像……就好像……明天不会到来一样。


要把每一天的快乐都张扬到极致……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笛捷尔慢慢的给这颗炙热的心脏降温,某些说不清楚的情绪突然就涌了起来。



今天要举行的是天蝎座圣衣的继承仪式。


刚获得水瓶座黄金圣衣的笛捷尔依旧安静的站在他应该站的地方——神殿旁,教皇座下台阶之上。少年时的青苍色头发依旧如流水一般安静的在青年的背后生长,他少年时便是这么一个安静的人,如今也是越发的安静了起来,若说在十二宫中最为寂静神圣的是守护处女宫的阿释密达,那么守护着水瓶宫的笛捷尔却只是一种沉稳的安静,像一汪很深的潭,波澜不惊。


说起来,青春年少的岁月在流逝起来总是飞快,即使是从前张扬的少年也渐渐变成了教皇口中年轻有为的青年,例如如今跪在神殿正下方的卡路迪亚,高挑精细的身材配上冰蓝色的,波浪一样的长发,头盔上长长的蝎尾拖到地毯上,尾钩上翘,活脱一只危险的毒蝎子模样。就连他眉梢眼角毫不掩饰的张扬也诠释着天蝎座圣斗士特有的高傲。笛捷尔总以为像卡路迪亚这样的人,也许会受不了训练的苦而放弃,没想到,他居然比他以为的优秀许多。


教皇大人照例在神殿召见了新的黄金圣斗士,并给以了热情的欢迎与鼓励的宣言。习惯了张扬的卡路迪亚也不得不忍受教皇长达好几个小时的滔滔不绝。


“呼……”终于结束了听训,年轻的天蝎座黄金圣斗士在神殿门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啊……本少爷都听得快睡着了。”


“天蝎座的卡路迪亚。”


被点到名的卡路迪亚回过头,看到青苍色的眼眸微带着笑意看着他,“哟,水瓶座的笛捷尔。”弯起半分弧度,嘴唇抿出的笑意显得桀骜不驯却偏生撩人。


像一只高傲的蝎子。



处在黄金圣斗士的位子上很忙,至少笛捷尔是这么觉得的,每一天都会接到各种不同的任务,要处理各种不同的事情,等歇下来想做点自己的东西,就发现太阳已经偏西了。


其实,笛捷尔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每一个黄金圣斗士都会有无数被教皇差遣的任务,比如处女宫里的阿释密达从接受了处女座圣衣那天就开始老僧入定一样纹丝不动至今,因为那远望过去无比神圣的气场让人不敢去推测这人到底在冥想还是在冬眠。


或者也有如雅柏菲卡一样每一天的工作就是照顾双鱼宫的玫瑰,维系圣域的安全防护系统(魔宫玫瑰)。与毒玫瑰一样毒血体质的圣域第一美人雅柏菲卡,估计即使别人有事相求,也不忍,也不敢冲上被魔宫玫瑰缠绕住的双鱼宫直接找他吧。


剩下的几个,除了经常接到外出任务的,比如童虎,比如史昂,还有经常被说脱线的卡路迪亚,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的两位双子……所以在神殿教皇的眼里看来,正常的能用的人才其实屈指可数,很不幸的是,笛捷尔就是从小被教皇认为很正常的人才之一。


“笛捷尔大人……”身高不到笛捷尔膝盖的小萝莉努力抬头仰望着传说中保护圣域和他们的城市安慰的战士,一脸好崇拜的模样:“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因为站着实在看不清萝莉的小脸蛋儿,笛捷尔只能无奈半蹲努力与她高度持平:“问吧。”


“笛捷尔大人最喜欢什么呢?”萝莉粉嫩嫩水灵灵的,一脸很好捏的样子,但问出的问题着实叫笛捷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呃……”笛捷尔想了半天,试探着说:“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因为马上就要到笛捷尔大人的生日了呀!”小萝莉继续一脸崇拜的光辉:“大家今年选了我来做代表大家为笛捷尔大人祝福……那个……我……我好开心哦,我想送笛捷尔大人最喜欢的做礼物!”


好像在城里确实有每年都选出这样的孩子来为他们憧憬的圣斗士们庆生。


“我最喜欢的东西啊……我想想……在美洲大陆的高山上有一种花被叫做光明女神之泪,你知道吗?听说没有人能形容出它的美丽,也没有人知道它真正存在的位置,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而已。”笛捷尔随便说了一个在书上看到过的东西哄骗纯洁的小孩子:“所以啊,我你只要送一份你喜欢的东西给我就好了。好不好?”


小萝莉歪着头很认真的听着,在她的小脑袋里根本接受不了笛捷尔说的这么一大段话,好不容易记住最后一句,展颜拍手笑道:“恩,我一定会的,我最喜欢玫瑰饼了!”


“玫瑰……饼……”笛捷尔笑得有些僵,好吧,这么多年不吃甜食了,一定要收下来吃一块的话应该也没问题吧,只是玫瑰饼……圣域除了双鱼宫里的那些玫瑰以外还有别的地方种玫瑰吗?或者是自己知识浅薄,真的有地方种了许多漂亮的玫瑰花也未可知。“好的,我等着你的礼物。”他笑着送走蹦蹦跳跳的萝莉,站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玫瑰饼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小小的窘迫表情。


“哟,笛捷尔今天又去泡图书馆了啊。”卡路迪亚神出鬼没的拍了笛捷尔的肩膀,已然自来熟的勾肩搭背起来:“喂,那么一个小奶娃你感兴趣啊?”


“怎么可能……这只是礼节而已。”笛捷尔很想甩开那个大半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无赖,这么多年的相处模式早就让笛捷尔得出不要跟卡迪路亚歪缠的事实,“我今天还要外出执行任务,请尽可能让我节省点体力,不要靠在我身上谢谢。”


“切……”冰蓝色的毛一甩,卡路迪亚撇嘴:“还是很无趣。”


“诶……”笛捷尔遇到卡路迪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叹气:“你不也有任务在身么,怎么还有空在这里说闲话?”


“因为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啊,我来给你送别。”卡路迪亚翻了个白眼,在石凳上一坐:“嘿嘿,我那算什么任务不过是圣域周围打死几个喽啰罢了,十里之外都不用去。而且因为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刚才教皇老头儿还特意警告我叫我没事不要乱跑……”说道这里,卡路迪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他把老子当纸糊的么!哼!”


笛捷尔的眼睛里确实也闪过一些忧心的神色,但并没有表露,天蝎座的卡路迪亚是高傲的王者,绝对容不下别人的质疑与怜悯,即使那些人真的只是出于善意,但对身为天蝎座的黄金圣斗士而言,却也是善意的侮辱了吧。


“还有啊……既然那老头子这么絮絮叨叨当我纸糊的,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跟你绑在一起,你去什么地方,把我也带着去不就好了,免得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怎么死了都不知道,是吧?笛捷尔大人!”


最终笛捷尔还是平静的看了看生闷气中的卡路迪亚,一如往常一样的笑了笑:“我也不算很远,不过两周左右也就回来了。你不用太担心我。”


“唔……”卡路迪亚怔了怔,低头无言,很久很久以后才憋出一句:“本少爷,本少爷才不是为你担心!”


“呵呵,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笛捷尔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愉悦,平时不容易笑的人此刻容颜上展露出与心情一样愉悦的神色:“我会很快回来的。走了……”扬了扬手,笛捷尔第一次抱着愉悦的心情踏上执行任务的道路。


“你……”卡路迪亚看着那个扬手离开的家伙,想了半天还是吼了句:“笛捷尔!你给我按时回来!你要是敢回来晚了,信不信本少爷一针戳死你!哼……”



“亚伦,天马……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呜呜,本来……萨沙说好的要永远一起的。”小女孩哭的很伤心,大半是因为在陌生环境里害怕的缘故:“大哥哥,我很想回去。”


“那你干吗要来这里。”卡路迪亚偶然发现了个新来的小女孩,感觉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一样。有那么几分一定要好好调戏一把的感觉。


“因为……因为……”小萨沙歪着头想了想:“虎虎叔叔带我来的。”


“虎虎叔叔……”卡路迪亚抽了一下,然后没形象的倒地大笑:“哈哈……童虎,哈哈哈……”他伸手捏着小萨沙寿桃包子一样的小脸:“手感真好,嗯,不会是童虎的老相好外面生的私生女儿吧?”


“大哥哥尼干吗聂我念……”萨沙口齿不清撅着嘴叫起来:“不要聂我念啦……”


卡路迪亚大少爷则完全无视,一个劲的研究着,无辜的小萨沙眨着眼睛,全程处于被吃豆腐的状态。


“喂,好把……”某大少爷捏爽了终于放开小萝莉芬嫩嫩的脸蛋儿,大发慈悲的说:“看你这么伤心,你要不要跟本少爷出去溜达溜达?这里就你一个人肯定很无聊吧?我也不知道你原来的家在哪里,这样,跟本少爷出去玩两天如何?”


卡路迪亚看着哆哆嗦嗦哭泣着的小女孩,倒是不嫌弃麻烦,并且童心未泯准备拐带未成年少女。


“呃?可以出去吗?”未成年少女显然也不知道被拐带的风险,一脸崇拜的看着眼前的明明是叔叔却要自己叫他大哥哥的男人。出去玩的诱惑对于每一个国度的孩子都同样具有极大的诱惑。小萨沙星星眼装的点了头:“我要去。”


然后一大一小的两只就这么张扬的从圣域离开。


没人告诉过卡路迪亚你现在拐带的小萝莉就是这个时代新转生的女神雅典娜,如果知道这个事实的话,估计砍了卡路迪亚他也不会去惹这个麻烦。用通常的经验来说,跟女神出去就基本等于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总是很容易被别人无辜当成命中目标。对于只想寻欢作乐的卡路迪亚来说,简直就是麻烦中的麻烦。


当然没有这个如果,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带了这么一个麻烦出去,而且还屁颠屁颠的完全没有自觉。


当然这个时候的小女神也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于是两个没有自觉的家伙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惹麻烦了。等到教皇大人气急败坏的找人要把他们追回来,并发誓一定要宰了卡路迪亚这个小兔崽子的时候,这两只欢脱的孩子已经游戏在前往美洲的大路上了。



明明是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凛冽的风夹着冰粒像刀子一样碎割着皮肤,啐了一口嘴边的血沫,拼了力气站起来,真是难看啊……笛捷尔很想这样嘲笑自己,或许是因为浑身疼到麻木,到觉得整个身体越发滚烫了。让他恍惚的想这是不是可能就是所谓燃烧的感觉。


如果在踏上这片冰冷的土地之前,他知道要来面对的是曾经教导了自己,甚至能算养育了自己的老师的话,笛捷尔还有没有勇气踏上这条道路的。


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可渗进眼睛里的汗与血逼得他不得不半眯了眼眸。


“笛捷尔……你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终于也能这样独当一面了啊……很好,很好……”克雷斯托呕出喉头的鲜血,咳嗽着,胸口的致命伤让他感到生命正开始远离自己而去。这死法倒也不是很丢人,克雷斯托有些欣慰,自己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毕竟也是一件让人引以为豪的事情。


“老师啊……您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笛捷尔的声音也因为疼痛的关系变得有些暗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令人最为悲痛的事情,我想对于我来说应该就是此刻与您站在对立的这面了吧。”血浸透了里层的衣物开始往外顺着黄金铠甲的边缘渗出来。因为四周的寒冷很快就冻结成了冰晶与伤口黏连在一起,“我不理解为什么您……参与过两次圣战的您,保护了圣域那么多年的您现在却要选择与女神为敌。”


“混蛋!”克雷斯托拼着最后一口气还是毫不客气的骂:“你觉得圣战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吗?你觉得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杀戮和死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觉得神明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就没看到圣战给人类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吗?不是打倒了什么就能结束这样的轮回,神明都是永存的,他们的战斗也永远不会停止,但是那些普通的人呢?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沦为神明游戏的牺牲品。难道不是这样吗?笛捷尔你也是黄金圣斗士了吧?既然不是一个低等的士兵你就去睁大你的眼睛来看看这场圣战啊。你去看看它到底值不值得!”


“啊,是……”听到老师的点名,笛捷尔本能的而且认真的回答了,那反应就像平时聆听老师的教导那样自然。


“哼!我并不是在教导你啊,混蛋!”克雷斯托似乎是嘲笑了声:“笛捷尔……你究竟为了什么来战斗呢?如果连这个都不明白的话,即使成为最强大的黄金圣斗士也不过是被神明玩弄的蠢物!”


“什……”笛捷尔无法思考自己老师说的那些话,拔高了声线,惶恐的:“不是的,这种想法……老师你……”


克雷斯托又一次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笛捷尔听起来是无法理解的,刺耳的,如嚎哭一样的痛楚。缓慢的站起来,身为战士的骄傲感要求克雷斯托即使是死亡也要屹立于天地之间:“来吧,笛捷尔,给我最后一击,踏过我的尸体去保护你的女神!”他燃烧起剩下所有残存的力量像一颗流星一样冲向笛捷尔。


“不……”


笛捷尔抗拒的几乎惨叫,作为黄金圣斗士从小被训练的本能让他在最后的一刻本能的以自卫的姿态抵住了克雷斯托。


风暴依然还在继续,凛冽的风带着鲜红的血沫散开浓郁的死亡气味。


一切都结束了,在笛捷尔颤抖的拳头穿过克雷斯托身体的那一刻。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曾经最尊敬的人离开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亲手结束了一切。


“老师……”


眼睛里有热热的东西滚落,那些液体好像是血红色的,连落下可耻的眼泪的眼睛都痛了起来,很快一切都因为血色变得模糊。



又来了,这样仿佛被红莲火焰灼烧着一样的痛楚,心脏像痉挛一样的剧痛着,这份炙热的痛好像要将他的身体一并烧成灰烬。猛然的一阵痉挛,痛苦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不过片刻,卡路迪亚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冰蓝色的长发粘贴在青白的脸颊边上,那感觉竟像是最后的挣扎。


“卡路迪亚!卡路迪亚!”希绪弗斯试探着唤了几声,但躺在床榻上几乎失去意识的人已经无法回应他了。


“这次这么严重……”马尼戈特一向跟卡路迪亚也算从小称兄道弟,突然看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兄弟被半死不活的从外面运回来着实有点接受不能,“不就是去了趟美洲大陆么,到底……”


“是我不好。”萨沙在一边涕泣,一边大致叙述了在美洲遇到太阳神官维斯塔的那些始末。已经觉醒了的女神本能让她不好意思再稚嫩的叫卡路迪亚大哥哥。“为了解救我……卡路迪亚才点燃了心脏和那个人战斗……”


“女神大人你无需自责。”希绪弗斯尽责的宽慰:“保护您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萨沙半捂着唇抵制着自己想哭泣的感觉:“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


“平时到还好说……只要笛捷尔那家伙在,就肯定死不了,但问题是现在他还在不知道在哪里啊……”马尼戈特挠了挠脑袋一脸焦躁:“要不要让别人试试看?水瓶宫座下还有人会钻石星辰拳的吧?”


“但是能发出温和冻气的人只有笛捷尔一个。”希绪弗斯咳嗽了声,“不是会钻石星辰拳的人都能使用冻气……”


疼痛的恍惚中,卡路迪亚听到屋外暴雨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好像是谁正用鞭子抽打着整个世界。他讨厌下雨,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吵闹的雨声,是不是那些人忘了将门关上,才叫这暴雨搅的人心烦,“痛……”他不得安宁的紧咬着唇,越发痛苦的皱眉,终于‘斯啦’一声,身下床单竟也被他生生扯破。


“这……”一旁看着的马尼戈特也跟着脸色凝重起来,“除了笛捷尔真的没有办法?要不然我们先将他搬去水瓶宫……等……”


“不用。”忽而他们听到门口有人轻声说道,“我已经来了。”


暴雨中,带着一身雨水气息的笛捷尔从屋外走进来,他显然是刚从暴雨里走回圣域的,眼角可能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泛着红色的血丝,披风的下摆拖沓着泥渍,甚至隐约还有一些血迹透露着身穿着它的主人曾在不久之前经历的一场恶战有多么的惊心动魄。青苍色的长发和背后的披风都湿嗒嗒的向下淌着水滴,甚至稍微动一动,铠甲的缝隙里也能流出一滩滩的水渍来。


他简直就是从水里刚撩起来的。马尼戈特有些乍舌的看着走进来的笛捷尔,迅即焦虑的情绪总算有了些许欣喜:“卡路迪亚那小子的运气!嘿,这下终于是有救了。”


笛捷尔站在床沿边上,看清卡路迪亚痛苦的几乎扭曲的脸,因为浑身都是水的关系并没有太靠近便直接开始施展冻气,


“嘶……”萨沙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冰冷透骨的滋味,一层层从那面无表情的人身上跟随小宇宙一起扩散开来的寒气让她感觉瞬间周围所有的温度都被夺走了一样,虽然女神的力量已经觉醒,但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是让她像常人一样习惯性的抱住了双臂。


希绪弗斯扯了自己的披风给萨沙披上把她挡在身后,这次笛捷尔怎么……他记得以前明明从来没有展开过这么强的冻气,还有那双眼睛……虽然笛捷尔确实不苟言笑,但绝对不是这样一双疲惫又悲伤的眼睛,莫非他出去的那几天遇到了什么?


在希绪弗斯思考的时候,随着扩散开来的冻气,连笛捷尔身上原本挂着的那些水渍在黄金圣衣上渐渐凝固起了一层白霜。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作声,大家几乎都是屏息等待着……


卡路迪亚并不知道这一切,他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被火烧一样的痛楚,他只能咬住嘴唇,用最后的自制力竭制自己,不能出声,不能叫出声,不想被别人听到。


他以为这次一定会就这样被心中这一股火炎烧成灰烬,谁知渐渐周身有了一丝清凉的感觉,慢慢的那痛楚竟然开始舒缓了过来。在不再那么疼的时候,他拼力睁开眼睛,只看到床边那个散发着冻气,连圣衣都结了一层白霜的人。他想跟那个人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的力气。


笛捷尔发现卡路迪亚睁开眼睛看着他,马上一眼瞪回去:“闭眼。”


卡路迪亚侧头,神志没有完全清醒,“笛……捷尔?”


笛捷尔并没有收回冻气,看到卡路迪亚怔怔的,似乎没有弄清楚身边是什么情况的样子,冷冰冰的又瞪了一眼:“躺回去,闭嘴。”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敢这么对卡路迪亚大少爷说话的人,必然早就被一针戳死,或者一拳打飞。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下,他竟然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


等醒来的时候,屋外还在下着大雨,噼噼啪啪的依旧是像皮鞭无情抽打着那样让人讨厌的声音。几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竟然都还在,只有笛捷尔不知道去了哪里。萨沙趴在床沿睡着了,屋子里点着一盏小灯,昏黄闪烁着。


可能是他坐起来的动作惊醒了没有熟睡的人,萨沙很快爬起来看他:“有没有好一些?”


“全好了哟。”卡路迪亚大少爷奉上人畜无害的温柔微笑一枚,让小姑娘……哦,不……小女神娇羞了容颜。


“哦呀?小萨沙不要担心拉?”他顺手捏捏小萝莉细嫩的小脸蛋儿调笑:“以后作为女神大人可不能常常哭鼻子哟。”


“嗯。”小小的女神腼腆笑了笑。


于是周围还有两个被忽略了的家伙,被眼前这一幕惊的下巴几乎贴到了地。



水瓶座黄金圣斗士笛捷尔如期回来的这天圣域的天空正是瓢泼大雨。在圣域很少会有不是雨季的时候下这么大的暴雨。


而且这场雨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依然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头盔被笛捷尔随意扔在一边的石头上,他就这样坐在瓢泼大雨里,任凭自己怎样被大雨冲刷都仿佛无动于衷似的。从很远的地方看过去,别人甚至还会以为水瓶宫门外多了一尊雕塑。事实上,那里没有雕塑,只有一动不动的水瓶宫主人。


很多人传说,没事会淋雨的人不是真的疯子,就是失恋了装疯卖傻的,但对于笛捷尔来说,他只是觉得很累,想找一个地方歇下来,好好想想一些事情。偶然看到之前卡路迪亚经常坐的那块石头也就顺其自然坐了上去,并没有特别要淋雨的意思,只是刚好天在下大雨而已。


……你觉得圣战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吗?笛捷尔你也是黄金圣斗士了吧?既然不是一个低等的士兵你就去睁大你的眼睛来看看这场圣战啊。你去看看它到底值不值得!这些话现在反复都在耳边回荡,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圣战的轮回,因为要面对的敌人是罪恶的不是吗?每一场圣战要夺走多少人的生命呢?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啊……这些可能从前他都没有思考过,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这么多年他都是为了成为女神的圣斗士而生活过来的,突如其来的这些思考让他几乎无法去控制自己的思维来理清那些杂乱无章的头绪。


为什么会有矛盾呢?


为什么会有战斗呢?


为什么会有战争呢?


只要有人流血,只要有人死亡,只要有人牺牲……那么战争就不会结束,如果不以流血为代价,战争也同样不会轻易结束……


可是……这些好像看起来永远在重复的事件,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那么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才处于这样的轮回中呢?


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也许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叹息一声。


此时,笛捷尔从沉思中回神才发觉到自己似乎在雨中坐了很久,然而其实好像并没有淋到多少。头顶上方是暗的一片,茫然抬头去看,因为暴雨或者因为眼睛在之前战斗中伤了些许一时看东西有些模糊,但还是清楚好像有人用披风为他挡住了大半的雨水,等笛捷尔看清站在他边上的人后悚然一惊,“卡路迪亚?!”


他想都没细想连忙就把自己的披风扯下来给那个人包上了,没等一系列的动作完成,才觉得原来自己的披风早就湿透了,有些尴尬的看着同样被雨水浸透的卡路迪亚:“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得很急,口吻有些焦虑的意思。


“哟,本少爷才要问你怎么会傻愣愣的待在这里淋雨。而且本少爷来了多久你知道么?说不定本少爷一针戳死了你你也不知道!哼,你竟然无动于衷坐在那里跟阿释密达一样打坐似的。我还以为你也入定了呢,结果你在发呆?”


“算是吧……”回答的颇为尴尬。


“你不是圣域第一智者么,也会干发呆这种蠢事?”卡路迪亚倒是笑得毫不在意,只是刚经过一番死里逃生的挣扎那脸色总还是带着倦怠又苍白的病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张扬,总觉得微许有些孱弱了似的。连带那笑看着也无端叫人心里发颤。


“蠢事多了去了。”笛捷尔随口接他的话,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他心里越发像被猫爪子挠着一样的不舒服:“走,跟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你这样不行。”不由分说拽着卡路迪亚往水瓶宫走,踏进大门随手带上就喊着女官出来准备干净的衣物。


可怜的女官从来没遇到过她的笛捷尔大人这样迫切的吩咐她做什么事情,一时间努力有条不紊的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倒是真要憋出了一身急汗来。



“喂,你闭上眼睛本少爷要送你样东西。”趁着在女官忙来忙去的时候,卡路迪亚霸道的伸手就要去捂笛捷尔的眼睛。


“你的手好像有些热。”虽然顺着卡路迪亚的动作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有些异常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是不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想问出来的时候,那只温热的手掌已经离开了他的眼睛,卡路迪亚截断了他的话,听到他笑嘻嘻的说:“看……”


笛捷尔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在他眼前的卡路迪亚拖着一朵花放在他手里,那美丽而梦幻般的蓝色,犹如蔚蓝的大海一层一层的蓝深深浅浅的在灯影里婀娜变幻,花瓣尖端的晶莹并非露珠,而是这朵花本身的纹理,贴合着蔚蓝的色彩好像在大海上美人鱼的珠泪一样。它的美是上苍恩惠的珍宝光彩熠熠,无与伦比。


“光明女神之泪?怎么可能真的有……你难道……”笛捷尔整个人都傻了一样瞪着卡路迪亚,他看到那个人眼睛里盈盈的笑意,忽然转念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那一天他会和那个小女孩前后一起出现,比如为什么他会在他离开圣域以后去了美洲。笛捷尔的手在抖,本来不善表达自己情绪的人突然被心里涌上来的千层巨浪般的感情淹没也没办法正常表达出来,只能活活憋在心里酸疼酸疼的。


“你可要给本少爷把它藏好。”卡路迪亚笑意盎然:“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想不想热泪盈眶一下?”


“嗯。”在书架上拿了个水晶瓶,灌了些泉水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光明女神之泪’养护在瓶子里放在自己桌案上,笛捷尔吸了口气,闷闷地说:“谢谢。”


“就这样?”卡路迪亚哇哇大叫,一副委屈样:“你个没良心的家伙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光明女神之泪耶!”


笛捷尔叹了口气,扶额:“那你想怎的?”想了想又笑,唇一弯倒有几分促狭:“难道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呃……”卡路迪亚愣了愣,一直没想过笛捷尔这家伙,看起来温吞的,以后一定是顾家好男人类型的会这么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危险……


“算了,本少爷还是回去了。”卡路迪亚眨了眨眼睛,嘟囔了下决定撤离。


“笛捷尔大人,都准备好了。”忙死忙活准备完毕的女官有些气喘吁吁的跪倒行礼,将干净衣服递过来。


“嗯。”笛捷尔拿了一套递给卡路迪亚:“你先去洗澡换衣服。”


“可恶,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要留在这里……”卡路迪亚蹙紧了眉,脸色有些难看:“我才不要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呢。绝对不要。”


“新的,你放心。”笛捷尔以为他真的不习惯,于是很耐心的递给他检查。


确实真的是新的衣物,卡路迪亚有些不得已的接过了,目光对视,笛捷尔很认真的一副一定要他换了衣服再回去的样子,他很不得已的摇摇头,慢慢笑了下。


“去换了吧。”笛捷尔盯着卡路迪亚看,这回真的不明白这个大少爷心里怎么打算。不过他还是很和气的跟某大少爷解释:“你的体质不耐寒,心脏温度太高需要冻气降温是一回事,淋雨受寒却是另一回事,弄不好很容易感冒的,虽说黄金圣斗士,却也是人啊。”


“呵呵……”这回,卡路迪亚好像是服了什么似得,终于露出释然的表情,或者说是一种认命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要是……敢把这么糟糕的糗事说出去,本少爷一针……戳……”他话没有说完,整个身体一晃便直挺挺的往下倒下去。


“卡路迪亚!”笛捷尔平生第一次差点有种被惊的魂飞魄散的感觉,两个人对面谈话的距离不远,伸手一揽正好将那人护在怀里,结果瘫软了的身躯被揽入怀里的那一刻,触手的温度叫他吓了一跳。


刚才卡路迪亚手掌的温度不过是有些热,而现在身体的温度简直跟烧起来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么烫。


呼吸也很急促,脉搏的跳动也变得没有规律……


混蛋,这个白痴,觉得不舒服不会说吗?明明在生病还要跑出来跟他一起淋雨,那么执意要回去也是想掩盖这个事实吗?卡路迪亚你这个混蛋……笛捷尔在心里反复毫无逻辑的骂着,翻来覆去的就是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妮娜!妮娜!”笛捷尔扶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人,只能稍稍施展了一些冻气为他的身体降温,然后迫切的叫唤自己的女官。


“大……大人。”叫妮娜的女官一路小跑过来正准备跪倒在地行礼……


“去请个医师过来,不要行礼了,赶紧去。”笛捷尔平生第二次对着女官几乎大叫的吩咐。


介于连续两次的奇怪情况,不明就里的其他女官几乎都在揣测他们好脾气又温和的笛捷尔大人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从此一蹶不振变成了一个粗暴又暴躁的家伙。


十一


这个混蛋,竟然这样乱来。


重伤初愈就出来淋雨,自然受了寒发烧不说,结果淋雨的时候竟然又提高了心脏的温度,这是在找死么!笛捷尔当真为之气结。


等小心翼翼地重新为他的心脏降温,然后叫了医师看过,给服下药剂。终于稳定了一些症状之后已经是深夜了。


笛捷尔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自行沐浴更衣后来到寝殿。被换了一身干净睡袍的卡路迪亚无意识的躺在水瓶宫的寝殿里,笛捷尔坐在床沿,伸手绞了块帕子去擦卡路迪亚前额的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很多汗的关系冰蓝色的发丝粘腻在鬓边额间,也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心里有一根弦好像被牵动了,细碎的疼了起来。


从第一次看到这样苍白的脸开始,他就对卡路迪亚抱有一种奇异的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思绪。心里会越来越酸疼。甚至有时候看着他咬牙忍耐的时候不禁意的想若是能替他承受了些许也未尝不可啊。


探手触及那苍白的脸庞,指尖的温热才让他稍稍安然的感到这个人还活着。


“卡路迪亚……”轻轻叹息了一声,终究无言。待收回手的时候,忽觉被人握住,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侧目望着,显得苍白无力但还是一脸轻狂高傲,卡路迪亚笑着道:“你在调戏我。”虽然刚醒,但还是一张不饶人的嘴。仔细打量了一番身边的人,狡黠的笑起来:“你怎么戴了一副眼镜?哈哈哈,好奇怪……”


“醒了吗?”笛捷尔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只是认真看着他:“眼镜有什么奇怪?之前受了点小伤,有时候容易看不清东西,偶尔戴罢了。谁规定圣斗士不可以带眼镜吗?”


“呃……”卡路迪亚撇嘴,好吧他又一次被这个不会开玩笑的家伙打败了。


“为什么?”在他腹诽的时候,听到笛捷尔这么问他。


“什么为什么?”卡路迪亚困惑的望过去。


透过眼镜片,笛捷尔的眼眸深邃如潭:“为什么这么做?”他认真盯着床上的人看,只看的卡路迪亚心里发毛,“你下次还敢这样,信不信我一拳头打死你?”


“嘿!你打呀。竟然威胁本少爷。”卡路迪亚完全不买账。


“怎么,你从小到大威胁了我那么多次就不许我威胁你一下?”笛捷尔总算温和的笑起来,颇有种终于积雪消融的感觉。


“哼……”卡路迪亚扭头,不理不睬。


“只是担心我的话,直接叫我不就好了?你也真傻竟然和我一起淋雨。再冷的雨它的温度对我而言也是感觉不到的啊,如果我在那里坐上一夜呢?你也预备站上一夜?”


卡路迪亚第一次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撇过脸去,小声的说:“我只觉得那个时候你看起来很悲伤,还是不要打扰你为好。”


“悲伤……么……”微微一怔,笛捷尔吁了口气:“我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也不时悲伤。”


“呵呵,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么?你死了我也完蛋了啊。”卡路迪亚特别认真的说:“我很怕死的。”


“你不怕死。”笛捷尔摇头:“你总是在挑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自己。每一天都会让自己享受很多东西,其实不过是害怕第二天可能就没有了……”他越说下去,卡路迪亚的脸色就越发阴沉,然而笛捷尔却想看不到他的神色那样平淡的说下去:“就算看起来那么无所谓,你也是在害怕。”


“够了!”卡路迪亚厉声打断他的话,一把扯住笛捷尔的衣领,如果不是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他一定会一脚把眼前这个字字句句都戳痛他的男人踹飞:“是啊,我也是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每一天都在努力维系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感觉你也去试试看再来笑话我啊!”第一次失态,第一次笑的像哭一样难听:“笛捷尔,我不过是活的像个寄生在你身上的菟丝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除了活着的时候骄傲的抬着头,我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要我这样的人去展望未来吗?哈哈哈……”


“不……我并没有认为你是必须寄生才得以存活的,你这样高傲的蝎子一样的男人,在我看来就像一团火焰一样绚烂。我说那些话只是不想你再这样带着面具面对每一个人那么辛苦。我不是笑话你。”笛捷尔借着给卡路迪亚扯近的距离正面环臂自然而然的抱住他,明明是第一次这样拥抱着,却没有一点疏离感:“我是在乎你。”他在卡路迪亚耳边轻声的,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卡路迪亚,我在乎你。所以偶尔……用真实的你来面对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卡路迪亚发誓自己这一刻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任由笛捷尔抱在怀里。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让谁靠近过自己,更别说拥抱了,然而今天他却切切实实的感觉到紧贴着的胸膛的温暖,他竟觉得无力挣脱,甚至连眼眶都微微发涩。一定是疯了……不,一定是因为自己还病着没有力气推开他,一定是。


“开……开什么玩笑。”卡路迪亚小声闷哼着挣扎:“这一点都不好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你认为我是一个随便会说这种话的人?”笛捷尔松开臂膀正视着卡路迪亚的眼睛:“你信吗?”他问:“你相信我吗?”


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这个心脏有残缺的身体,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要和任何人扯上关系的自己……


卡路迪亚觉得越发酸涩的眼睛一定已经开始红了,而那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从未有过的脆弱,那种脆弱不同于伤病时的虚弱,而是精神上被绷紧的弦却被笛捷尔突兀的撩拨,随时都可能危险的断掉。他不敢信也不能信。


他们就这样凝视着,良久以后,笛捷尔终于松开了手,从床沿站起来,“我明白了。”卡路迪亚听到他这样说。声音不大,显得有些倦怠。


“我明白了。”笛捷尔又像在确认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


“我……”卡路迪亚嘴唇抖了抖,低低地说了句“抱歉”不再出声,也没有再动,直到他听到那个人关上寝殿大门走出去的时候,木然的想起这里是水瓶宫殿,应该离开的是他才对。


十二


天际已经开始泛白……,笛捷尔还是没有睡意,他在书桌前翻看一本已经被他翻了很多次的书,但至于书上倒地说了什么内容,他的脑子里一点都没有记忆。


那朵美丽绝伦的光明女神之泪安静的在他书桌前绽放着光华。美丽的吸引人无法挪开眼睛。那一抹蓝色……


像极了卡路迪亚给他的感觉。那么逼人的,好像一团蓝色的火焰一样。让人窒息的美。


他想起卡路迪亚并没有回应他,想起自己竟然表白似的对同为男性,同为黄金圣斗士的卡路迪亚说了那些话,确实是有些可笑的。他希望卡路迪亚相信他。但确认可以相信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也对……


笛捷尔闭起眼睛,整个人往后靠在椅子上,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抑制的疲惫让他伸手揉按着自己的眉际。


明早还要去向教皇殿下述职,无论如何,现在必须休息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幼年在北国布鲁格勒德生活的那个时候,虽然与领主幼子尤尼提称得上的挚友,但生在贫民家庭的笛捷尔因为与领主之子交往甚密也经常受到其他人的白眼与欺凌,毕竟谁喜欢看到与自己同等身份的人却能得到上层人士不同的对待呢?换做谁都会有嫉妒与敌意吧?甚至又一次还被人推入了寒冬冰冷的河水中,刺骨寒冷的水呛的他直咳嗽……


本来就没有熟睡的人立时清醒了过来,一醒来刚才迷糊的梦里那种寒冷又窒息的感觉竟然也随之逼真了起来,笛捷尔弯下腰俯在桌前,似乎整个胸腔都一抽一抽的疼痛着,过了好久才缓了过来,天色却也大亮了。


挥手熄灭了书房里的灯火,清晨的房间视线暗淡而模糊。他深深的喘咳了一声,吁了口气,觉得莫名的累。以前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不过尔尔,现在……难道是年纪大了的关系么?


还是说确实感觉到了失落与悲伤的关系呢?


其实啊……卡路迪亚,你以为我是一个会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吗?


“笛捷尔大人,您?……”走出书房外遇到早起打扫的女仆,女仆对于这个时候遇到水瓶宫的主人显然是有些意外的,惊愕的不知所措的表情让她连扫把都不知道怎么拿捏。“嗯,我想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去神殿。”他没有心情,也不会随便去责怪仆人,只是冷淡的说:“麻烦你。”女仆毕竟是训练有素,麻利的放下扫帚,奔走收拾不一会儿已经将温热的水与柔软的毛巾递到笛捷尔面前。


洗了把脸,水面上倒映着一张带着倦容的青年面孔,笛捷尔看了一会儿摸了眼镜戴上,将那透着倦色的眼眸遮掩在镜片之下,这样就似乎好了许多。


“笛捷尔大人,卡路迪亚大人已经回去了。他让我代替他向您道谢。”出门去神殿的时候,女官妮娜尽职的向他行礼,并转述了卡路迪亚的话。


笛捷尔不过点了下头,径自去了。


“不知道教皇大人可否允许我去图书馆内的禁区查阅一些资料。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显得冒昧但是……教皇大人,我需要查明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请您成全。”笛捷尔在述职工作结束之后下跪在台阶之下表达了自己的恳请。


教皇对笛捷尔带回来的结果自然是万分满意的,一向喜欢这个看起来政治能干的青年,现在更加是信赖有加,只是突然听到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被吓了一跳的感觉:“笛捷尔……”他实在把握不住这个人想做些什么,笛捷尔看起来总是这么优秀又冷静的样子,这样的属下是得力的助手,但同时看起来也是隐藏的危险也说不定。


“我想……寻找一些东西,请教皇大人成全,因为暂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无法回答您,如果我找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可以吗?我要的时间不多,只需要您允许我今天下午的两个小时之内去查阅就可以了。”笛捷尔低下头,极其恭敬的说。


“好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苛下去只怕要伤了与属下的情分,教皇也不得不让步:“既然如此,你可以带上我的钥匙和令牌去图书馆的禁区,守门人会带你前去,记得……只有两个小时。”


“是。”低着头的阴影之下,不见喜怒,也不见除了恭敬顺从以外的其他任何表情。


十三


笛捷尔好像最近看起来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这是最近大家公认的一个话题,连希绪弗斯这样平时不会随便谈论人的正直人士都开口问最近笛捷尔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再思考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要从那次图书馆的禁区回来以后,开始……那天开始笛捷尔就把自己关在水瓶宫的书房里闭门不出,只要不是非必要出去的任务或者执行的工作,基本上在圣域是见不到笛捷尔的身影的,以前这人不过是喜欢看书,却也喜欢圣域充沛又明媚的阳光,甚至还会跟史昂一起在城里走走散个步。


现在就算是吃饭聚会都很难在私下时间见到。基本属于有些大大咧咧的马尼戈特还特意问了下卡路迪亚,笛捷尔是不是失踪了,叫卡路迪亚用一脸抽搐又恼怒的表情的回应做了结束。


教皇当然早就知道笛捷尔反常的情况,苦于一个人只要不是工作时候出的问题,呆在书房还是去外头逛街也并不是他能管到的范围,而且笛捷尔在工作的时候依旧是这样面面俱到目光如炬,他确实也挑不出什么能询问私下生活作风问题的机会来。只能这么保持了沉默,把最近的反常当做正常来处理。


“笛捷尔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小女神萨沙跟卡路迪亚算是走的很近,还是爱玩闹的少女年纪,自然也躲不开爱八卦的少女情怀:“卡路迪亚知道不?”


卡路迪亚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知道萨沙是他们的女神,一定会拎起这个小女孩扔到一边去,今天已经被人问了七次笛捷尔怎么样了?八次笛捷尔大人是不是生病了,九次卡路迪亚不是跟笛捷尔一起的么?


混蛋,本少爷是那家伙的专属嘛?还是保姆啊!就这么有义务知道那家伙在干什么混账事情!但是面对萨沙还是不得不保持一些成年人和下属的礼貌与沉稳,“我也不知道,笛捷尔本来就不喜欢走动,最近……呃,也许只是喜欢在书房里看书。”其实他心里在腹诽着,为什么阿释密达从来就没出来过你们都不管不顾的,最近不过就少看了几眼笛捷尔你们就要这么紧盯着!


其实卡路迪亚不知道的是,在平时除了工作时间以外的很多时候,笛捷尔还要负责为圣域很多人安排一些工作或者主持一些事物,或者给一些人指导操作的建议,但是最近,由于笛捷尔闭门不出的关系,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其实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没有人再去梳理,有些稍显得重大的自然就报去了希绪弗斯那里以至于他的工作量猛增,有些实在太鸡毛蒜皮的大家也就凑合着但总达不到以前的效率和效果,自然会被许多人惦记上了。


但这些要说的,都与事件中心的主人公笛捷尔此刻没有半点关系,他在书房里翻看着抄录回来的笔记条目,书房里搭建起了一个以水晶管与水晶烧瓶和一些仪器组成的像制作药剂的制作实验器一样的工作台。他站在操作台前配比着,翻查着,这就是他度过这些天的全部。


原本桌子上装着光明女神之泪的美丽花瓶已经空了,那美到叫人屏息的花此刻成为了那工作试验台的主角,安静的在一个较大的圆底烧瓶底部化成了冰蓝色的莹莹发光的液体流转着与花一般晶莹如同珠泪一样的光泽。


“果然还是需要那个啊……”显得疲惫的笛捷尔扶额,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得:“还是少不了要给教皇责骂一番。”他放下手里的仪器,走出书房,外面许久不见的阳光有些过于耀眼的刺向他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冲着明媚的阳光微微笑了下,对于他过于冰冷的身体来说,阳光的热度真的很好。


“哎?”萨沙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笛捷尔,外人不被允许进入的女神殿,突然出现的水瓶宫黄金圣斗士已经让人诧异了,但是他说出来的话更加让人惊诧。“你……要我的血?”萨沙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是。”笛捷尔单膝跪在小女神面前,真挚的看着她:“如果我有别的办法一定不会要求您伤害自己的身体,但是没有。如果要完成的话,一定需要您的血液作为神圣的引导,非常抱歉……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是一种侵犯。”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但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作为交换,请女神赐予我您的鲜血。”


很久以后才完整接受信息了的女神盯着笛捷尔看了很久。好几次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我……”萨沙动了动嘴唇,抖了好久才完完整整的说了句:“我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啊……能够救他当然是很好很好啊,我也愿意的。我只是……怕……”她闭了闭眼睛,狠下心说:“我只是怕疼。”说完,一张俏脸羞红了大半。哎……作为女神怎么能够怕疼?但是作为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怕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笛捷尔忽然对眼前这个小女孩衍生出了些怜惜,说话也多了几分亲近:“我保证不会疼的。把手给我好不好?”


于是小小的女神,那个叫萨沙的小女孩丢脸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把左手给了水瓶座黄金圣斗士笛捷尔。


“好了。”笛捷尔片刻之后对着紧张的小脸煞白的小女神说:“已经好了。”


“骗人……”萨沙以为那个人在开玩笑,完全没有被切开手臂的实感怎么可能好了,她偷偷去看那个人,结果真的看到他手里的试管里装了一小管红色的液体。好像真的是血液。“诶??”萨沙瞪大眼睛看见自己左手腕上有一到细细的痕迹,好像不是很疼,动了动手腕略微的有些好像被刮伤一样的刺痛,根本就算不上疼。


“笛捷尔好厉害!”萨沙由衷的笑起来:“笛捷尔好厉害。”少女明媚的脸庞,完全没有自己被取走了血液的惊恐,只剩下了对那个人说不疼,结果真的完全不疼的承诺有着深深崇拜的感情。


十四


“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教皇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三重冠掩盖了眉目却掩盖不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已经对峙了很久,但是笛捷尔一直都保持了沉默,教皇又气又急,如果不是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摔的东西,他估计也会把手里的什么直接砸向跪在他面前的笛捷尔。那是他向来喜欢的左右手,那是他看好了要委以重任的年轻人。此时此刻他就差因为顾虑形象没有去扯着他的衣领把他骂醒了。


萨沙抖缩的站在一边,惶恐不安的看着,显然对正在发怒的教皇害怕的很。她不是故意给女官看见手腕上的伤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细小的伤口,却很难痊愈似的,细细的红痕已经过了一周时间还是没有丝毫淡退的迹象。她记得小时候的伤口也总是很难愈合但绝对没有这么困难。而且正是因为拖得久了才被照顾她的女官发现了不妥,又想起了笛捷尔与女神私下密谈了很久的事情,于是便去禀报了教皇。很不幸的引起了以上那一幕。


“你说,你到底为了什么!”教皇毫不留情的斥责:“如果说不出正当理由的话,私自伤害女神,私自使用女神鲜血是有大罪的,甚至可以将剥夺你黄金圣斗士的身份,将你赶出圣域这样的后果你也不考虑吗?笛捷尔!”


“我……”他看了一旁惊慌失措的小女神一眼,还是沉默式的回答:“无话可说。”


“你!”教皇连连摇头,“你如果真的坚持这样,我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你了笛捷尔啊……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呢?难道因为杀死了你自己的老师而开始心生怨恨了吗?”阴谋论的教皇想来想去还是归结于之前的战斗中去。


“不是的……”萨沙害怕教皇赛奇的气场但是为了笛捷尔还是不得不勉强开口:“不是的,教皇,不是的……”


“雅典娜大人……”教皇回头看着说话战战兢兢的小女神。


“笛捷尔没有做坏事,我允许的。”她闭起眼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猛然睁开:“所以……所以……你不要怪他,他做的事情,是我同意的。”


“您……”教皇隔着三重冠审视着萨沙,这一代的雅典娜,他们的女神。即使现在无比孱弱因为害怕连说话都不连贯的小女孩,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坚定的明媚。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教皇大人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接受雅典娜给他的理由。毕竟要他真的惩罚笛捷尔,控诉他叛逆的罪名赶出圣域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这次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是笛捷尔,我需要你去解决美洲大陆那里剩下的事情,以及米诺斯岛屿那些人。”


笛捷尔怔了怔,米诺斯岛屿……不正是那个人的出生地……


“你有异议?”


“不,我接受。”笛捷尔低头行礼。然后在教皇的注目,和女神犹豫的眼神中,退出了神殿。


踏出门口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回眸,冰蓝色的发丝掠过脸颊,笛捷尔停滞了一下:“卡路迪亚……”很久没有念出这个名字,但是真的念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生疏。


“你……”卡路迪亚在神殿门口驻足,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有种回头去看那个人的冲动,强行压抑的结果是叫他尖锐的指甲几乎刻入了掌心。但是疼痛也克制不了那种想回头的欲望,“笛捷尔!”他最终还是回头喊了一声,背后却已经没有了那个苍青色的身影。


“笛捷尔你个混蛋!”毫无理由的在心里刻入了那个人的影子,也毫无理由的想这样破口大骂。卡路迪亚大少爷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透了。


十五


卡路迪亚这几天也很烦恼,他以前可以自如的对任何人嘻笑,跟任何人玩闹,但是现在……唯独笛捷尔……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情,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夜被那双手臂环住的温柔。


那天在教皇的神殿门外匆匆见了一面,现在满心全是那个混蛋的影子。那种说不出的像小虫子挠心一样的感觉让卡路迪亚很是抓狂。


混蛋!本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卡路迪亚又一次伸手拍了自己的脑袋。仿佛要把那些快哉脑子里长根了的思绪都拍出去似的。


“算了,去找萨沙玩好了。”某大少爷很没有面子的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换了便服就要出门去,结果没想到差点就撞上了人。


“走路不长眼啊……混蛋。”卡路迪亚烦躁的时候就粗暴,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必须优雅迷人的行事标准。想暴躁的时候绝对不压抑。


刚好堵住他的人却没有接话,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他面前。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倒映着。


“笛捷尔?”睁开眼,认出眼前的人,但是背对光的这一面叫他看不清来人的表情。


“这个给你的。”笛捷尔简洁明了的递过一样东西给卡路迪亚:“教皇委托我出去办事,这次可能时间长一些。”


“教皇让你出去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卡路迪亚表示不解的接过来,只看见一只小瓶子里是冰蓝色的液体,澄澈的剔透的,像湛蓝的海湾一样美丽的色彩,他好奇起来:“这颜色跟我给你的那朵花倒是很像,这到底是……”他说道一半忽然转念想起那朵光明女神之泪的绝无仅有。蹭蹭的火气就突然冒了起来:“你耍我是不是?那是老子给你的礼物!礼物你懂不懂?你竟然把它做了这个玩意儿?你混蛋!”


他才不管这个瓶子里头是什么,卡路迪亚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一股子火就没有办法发泄。


恨极了的蝎子一手指就要戳向笛捷尔。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笛捷尔顺势扣住了卡路迪亚的手腕,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平静也很平淡,但是语气里有种挥之难去的倦怠就让他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智慧又机警的水瓶座黄金圣斗士。


卡路迪亚本来也不是真的想戳笛捷尔,被拿捏住了手腕自然而然就想往回收却一挣未脱,忍不住又火起来:“放手!”


“你喝了它,我自然放手。”笛捷尔低喝了一声。


第一次听到笛捷尔这样说话的卡路迪亚本能愣了一下抬头去看今天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笛捷尔。他总有一种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笛捷尔的错觉。可惜因为笛捷尔带着眼镜,苍青色的眼眸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神色,卡路迪亚看不见,也没有心情研究,他恶狠狠的瞪人:“本少爷不要喝,放开。”


头很疼,耳朵边上好像有些嗡嗡作响的声音以至于卡路迪亚在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遥远而模糊的。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的笛捷尔确实没有力气再去跟卡路迪亚解释什么,他从卡路迪亚另一只手里抓过了瓶子,捏掉封口仰头灌入嘴里,然后揽过那只挣扎不休的蝎子强迫式的撬开唇齿将药剂渡到卡路迪亚的口腔里,并且逼得他吞咽了下去。


“唔……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卡路迪亚傻了,看起来张扬又华丽的天蝎座卡路迪亚大少爷却其实是再保守不过的家伙,接触过的女人男人都是极其有限的,即使有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就算偶尔调戏下雅柏菲卡,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好玩。何曾真的与人调情过?更何曾被人强吻过?别说强吻,初吻也没有啊!结果,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人强吻了?


恨极了,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对方却没有因为吃痛而退缩,固执的将药剂一口口度过来,非逼得他全吞进去不可。再咬下去,加重了力道,已经满嘴有些腥咸味道。那个家伙却还没有松口的意思。


“咳咳……咳咳咳咳”终于重获自由,卡路迪亚弯下腰去只把满嘴的血腥味道吐个干净。吞下莫名其妙的药剂的感觉已经很不好了,被人撬开嘴唇的感觉更不好……


“笛捷尔,你这个混蛋!本少爷要宰了你!”抡起一拳就砸过去,笛捷尔站在原地晃了一下,结结实实的用胸膛挨了那一下,闷哼了一声。


那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卡路迪亚完全没有料到笛捷尔竟然站着不动就这样任凭他一拳头打了上去。听到那声疼的闷哼自己也怔了一下。


“消气了?”笛捷尔唇上被咬破的伤口渗出血丝沿着嘴角滴淌下来被他无所谓的抹去。


卡路迪亚说不出话,他觉得含血而笑的笛捷尔看起来那么奇怪,但他偏就说不出怎么奇怪。思考了很久伸手去抓笛捷尔的手臂,触碰的那一刻却被轻微蹭开。卡路迪亚恼火的皱眉:“你给我从头到尾解释清楚。”


“我要外出,可能时间很长。”笛捷尔还是那句话。连语调也没有变。他说完,深深地,深深地看来了卡路迪亚一眼,微笑着说:“再见。”以前他总是笑着说,我走了,很快就回来。从来没有听到再见。


再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字带着不祥的意味。卡路迪亚看着远去的那个背影,稍微有些佝偻,似乎那一拳真的打的不清,即使忍耐的再好,也在细微之间让他感觉到那个人真的疼得很厉害。


笨蛋笛捷尔!


卡路迪亚怅然若失的看着笛捷尔离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十六


“你知不知道笛捷尔要去哪里?”卡路迪亚闯进射手宫拿了台子上的苹果啃了口,用自以为最平常的口吻问希绪弗斯。


“去美洲和米诺斯岛屿吧好像。”希绪弗斯回想了下。


听到自己故乡的时候,卡路迪亚稍微愣了下,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对他来说记忆也有些遥远而模糊了,只是总觉得这两个毫无联系的地方偏生出了一种怪异。


最后还是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很多人应该都试过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而卡路迪亚这样的基本就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因为思前想后的不安与疯怒在发麻。天蝎宫里的女官能够发誓他们的大人虽然平时脾气有些顽童,难免说话也有些毒舌但从来没有这样暴躁不安的时候。他们只能默默祈祷着让他们的大人赶紧恢复正常。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的。


笛捷尔这三个字现在就是卡路迪亚心里解不开的结,他闭起眼睛就能想起那一刻药水被灌入口腔的滋味,想起那个人的唇也和他的人一样丝毫都不是柔软的,但那夜分明又温暖的很。


“笛捷尔竟然早上就走了。”小女神手里拿着一包甜馅饼有些遗憾的说:“那些孩子还特意做了玫瑰饼送上来说,是那时候承诺过的。”


“哦?”卡路迪亚想起不久以前说要做玫瑰饼给笛捷尔庆生的那个小萝莉。不知怎么的,顺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口,很甜很甜的味道和浓郁的玫瑰奶油混合的香气。他忍不住笑起来:“算了吧,这东西,笛捷尔会哭死的,他最讨厌甜的了,哈哈,不像本少爷能享受这种美味。”说完……他忽然楞怔了一下。看到萨沙没有太多的反应,他默默低头吃完了手里的玫瑰饼,沉默了下来。


“卡路迪亚你看起来好像很担心……”萨沙实话实说,小女孩的年纪也不会隐藏什么心事。


即使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就是他们的女神大人,卡路迪亚还是觉得有种面对小妹子的感觉。歪头支肘:“没有啊。本少爷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担心笛捷尔……”萨沙犹豫的看他,看到说完那个人的脸色就阴郁了下来,心里深深叹息:“我觉得大人的世界好奇怪,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和好呢?”


“我从来没有跟他吵架。”卡路迪亚笑的很逼真。


“但是我觉得你们两个吵架了。”萨沙很认真地说:“你和他都看起来很难过。”


卡路迪亚面对小女神深深的吸了口气:“是他自己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好不好?还把我辛辛苦苦从美洲拼死拼活带回来的花弄成了不知道所谓的东西。我没揍死那家伙已经很好了。我才没有……”


“他都没跟你解释?”萨沙惊叫着打断他的话,她捂住嘴吃惊不已的看着卡路迪亚。


卡路迪亚意识到了什么回问:“萨沙你知道什么?”


“前几天……哦,不,好多个前几天以前。”小女孩扳手指数数,又说:“笛捷尔来找我啦,问我要我的鲜血。那时候我很害怕,但是他说只有加了我的鲜血的光明女神之类提炼的药才能对你的身体好。他说他要出去很久啊,万一不能顾着你,你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会很糟糕的。”小姑娘的脑容量很难记住当时所有的话只能挑着精简的重复,然后又想起什么抖索了下:“后来赛奇教皇发现了。就要惩罚他。我记得赛奇教皇说不能随便让人用我的血液,虽然我也不太懂,而且笛捷尔也没有让我疼……”


卡路迪亚伸手翻过萨沙的手腕,果然看见一道隐约还未淡去的痕迹。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有些仓皇失措的。有这么一瞬,卡路迪亚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当然比小小的女神更理解教皇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笛捷尔,那个人……那个人……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感觉,那个夜里也是这样体会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那个人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有了交集,只是自己没有细心去想,那个人也没有认真去想,于是在突然发现彼此之间那微妙联系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躲避,而那个人……可能因为他已经关上了门没有勇气再去推开。那是一个冷静而自律的人,也是一个内敛的人,也许他一直都没有想过,那一晚片刻的拥抱对那个人而言已经用了毕生的勇气。但他还是不敢去回应。


但是他一直任性又骄傲惯了,也自我保护惯了,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去在别人说在乎自己的时候,回答一句,好啊……或者,我也在乎你啊。可是当他想说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人已经转身走掉,再多的话他都没有办法去鼓足勇气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辩驳谁对谁错,根本……没有人知道感情是怎么开始的。从相遇开始累积到现在的心情……卡路迪亚忽然……忽然……就这么觉得后悔了起来。甚至想起了很多没有想过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在心里有了这么一个人?当他此刻将一切都串联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他身边。


小小的女神看着表情阴郁,看起来像是在强忍着的卡路迪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明一副要哭的表情,却还这样……大人的世界果然不能理解。萨沙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地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该死的笛捷尔。”卡路迪亚握拳,狠狠的咬牙切齿,在后悔的同时,有一种如果再让他见到那个家伙一定要先痛打一顿的冲动。那个混蛋竟然一点机会都不再给他。


十七


因为上一次卡路迪亚与太阳神官的战斗而变得断壁残垣的太阳神殿里,笛捷尔用手指在地上认真的画着什么。尘土的地面上留下一些血色的线条……有些干涸了的地方甚至已经变成了红褐色。


他正在用自己割破手腕的鲜血去绘着什么。那认真的眼神不亚于在图书馆里研究着学术的时候。苍青色的长发被些许汗水沾湿了不复往日那种清朗飘逸的模样,倒是有些狼狈的。


一滴一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有时候甚至滴在地面和那些红褐色的血迹图案混合在一起。教皇塞奇如果看到这个场景一定气得又要跳起来,他让这个人去米诺斯岛屿调查事件以及来太阳神官是去搜集破坏神与被卡路迪亚打败的太阳神官维斯塔的资料,并且回收那个造成事件的黑曜石。然而这个人在完成任务之后不回去复命反而在这里……于是只能庆幸他远在圣域看不到眼下的光景。


渐渐的,一个完整的图案在神殿正中间的地面上展现开来,繁复的曼陀罗花一样交缠的纹样缠绕成的圈看起来有种微妙的毛骨悚然。看着自己完成的东西,笛捷尔扶额站了一会儿,短时间里大量的失血除了虚汗便是一阵阵头晕,必须要休息一会儿。


四周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风卷起尘沙,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正待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从神殿破碎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正好离开的身形一顿,笛捷尔蹙眉,那个声音像阴森的笑也像鬼魅的呻吟。


侧过脸,面对发出诡谲声音的那一面,皱眉,那里在阴影之下单凭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然而却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感觉,而且慢慢的越来越强烈。


那是什么?慢慢的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豹子一样笛捷尔轻轻挪了一步。


猛然之间尘土飞扬!一声凄厉的怪叫从那地方传来,笛捷尔侧身一闪,转瞬之间周身迸发出的小宇宙让四周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一道冰墙在鲜血画就的图案面前筑起,在那怪叫的东西冲过来的时候正正好好挡住了攻势保护了他花了整整一天才完成的图腾。


“嗷!”又是一声怪叫,鬼魅一般的东西毫无理性的冲过来,笛捷尔在魅影极速攻来的拳风之间来回穿梭,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在没有看清楚对手之前他没有出手的习惯。


不知道这样持续多久之后,那团魅影微微停顿了一下兴许是因为体力不支稍作停留,也就是那一瞬,笛捷尔燃烧的小宇宙迫近了那个怪物,欺近躯干一记钻石星辰毫不留情的砸过去,灰尘夹杂着因为温度下降明显而凝结的冰霜一起飞扬,那个东西重重摔倒在地,惨叫了一声。


两边都停了下来,笛捷尔终于认出了那团东西身上衣衫好似太阳神殿的神职人员,略微凝视,悚然:“太阳神官维斯塔!”


他竟然没有死,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笛捷尔略带好奇的扬眉,却没有靠近那个已经不能称做是人的家伙。


“啊嗷!”那个行尸走肉一样的太阳神官维斯塔忽然又一头冲过来,这只像野兽一样看到东西就本能发狂的家伙确实比平时理智状态下的敌人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有理智的人总是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底线,在适当的时候他们总会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当然也就给了对手喘息的时间,然而这样失去理智的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砰”地一声,笛捷尔手一翻又是一拳把那家伙打翻在地砸出了一个坑。原本以为那家伙会再次冲过来,没想到他翻身爬起以后竟然爬向了墙头阴影的深处。


慢走过去,想看清楚一些,结果在那家伙翻开墙壁的一刻,血腥味就此蔓延开来,在被残壁背后,是一堆尸骨碎肉。那个家伙正在抓着一块碎骨撕牙咧嘴的啃着,笛捷尔楞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残忍又疯狂的场景,原来这个人之所以这样活下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作为一个存在于凡人基础上的人类来说,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惊骇,笛捷尔也是如此,便是作为经验丰富的黄金圣斗士,笛捷尔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那不能称作为人的野兽毫无顾忌的啃噬着它眼睛里的食物,笛捷尔深深克制住了心底作呕的欲望,想结果了眼前这个疯狂的野兽。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影子在石壁后面扑闪了一下,那是一个已经被吓得哭不出声的男孩子,估摸因为贪玩才闯入了这里谁知道却正好见证了这一幕,笛捷尔叹息了下不知道那个男孩从此以后心里会有怎样的阴影。


“嗷!”那个乍然看到新鲜食物的猛兽扔下手里的碎骨,扑向那个基本吓得不能动弹的无辜男孩,笛捷尔心里猛地一悸,因为距离太近,一击钻石星辰下去,可能那家伙没死,小小的男孩倒是会因为承受不住拳风被活活冻死。他不得不徒手去抓那个发狂的猛兽,单手展开冰结晶之环化作纯白飞扬的雪花阻隔在男孩前面。


怪叫一声,因为距离近,笛捷尔看到那个双眼通红的野兽张开大口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胳膊一口啃了下去。因为黄金圣衣的阻隔,笛捷尔其实并不觉得痛,但是被死死抓住的他一时间竟然也无法脱困。狂暴的野兽吃不到自己想要的食物,发出低粗的喘气声,嗷叫着结结实实的一爪抓向笛捷尔的心脏。


“呃”一阵闷痛,疯狂爆发的野兽用尽全力的一击让笛捷尔痛的苍白了脸色。忍耐着喉头腥膻的滋味,也无法顾及那个孩子是否能听懂高声一喝:“你快走,听到没有!”


谁知道那个傻孩子双腿发软,哆嗦的爬了两步从阶梯上滚了下去,再想爬起来,就算四肢并用也没办法往前挪动多少。


“砰”


在关注那个孩子的时候,又是一击被击打在胸口,笛捷尔一个踉跄差点就踩到自己画的图腾之上连忙尽力站稳。原本就因为失血而晕眩的人一口鲜血喷在了衣襟之上,脸色愈发惨白了。燃烧的小宇宙迸发着阵阵冰雪一样的凛冽寒意,用力一挣,又一拳钻石星辰毫不留情痛击过去终于逼得那家伙松了口。


“唔……”逼退那个人之后,笛捷尔按住了胸口,明明坚硬的铠甲竟然已经破碎,第二拳便是结结实实的打到了他的身躯上,他冷眼瞥那个还在喘着粗气明显也伤得不轻的家伙寻思着怎样在最小的范围内将他置于死地。


他盯着那个疯狂的野兽,那个疯狂的野兽也凭着生物的本能瞪着他。然而一开始就大量失血的笛捷尔显然处于了稍在弱势的情况下,更何况边上还有那个误闯入的孩子,他不能使用极光处刑,不然将太阳神官维斯塔击败的同时,那个孩子也会被波及在攻击范围以内失去生命。他没有权利去损害平民的生命。


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除了他的敌人。


十八


太阳神官维斯塔即使是在这般疯狂的模样下攻击力依然有增无减。就在笛捷尔稍稍一顿的时候,他四肢并用已经直接将笛捷尔扑倒在地,“呃……”用力挣脱的时候,迸开了那没有止血的伤口,鲜血从手腕盔甲的缝隙之间滚出来,浓郁的汗水与鲜血混合的气味却愈发刺激了本能的兽性,狂暴的一爪逼近笛捷尔的心脏,要将那颗心挖出来作为他的食物!


“砰”有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撞击发出了一声闷响,疯狂的太阳神官维斯倒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哀号咆哮。他的身上有着几个被扎出的血窟窿,正泊泊的往外冒出血沫来。


“哟……”有个声音在背后笑了一声:“笛捷尔啊,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吗?”


那是一个……带着长时间奔波的疲惫却依然轻佻的声音。


“卡……卡路迪亚!”笛捷尔震惊的转头看到一身汗水不知道是以怎样的速度赶到的天蝎座黄金圣斗士卡路迪亚。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炙热的小宇宙,看到那个人抬起手捂住胸口站着,指甲如蝎子的尾尖,闪烁着好像鲜血与火焰一样美丽的红宝石色的光泽。


“哼,不是本少爷你早死了!”卡路迪亚当然不会说自己是从圣域偷跑出来就是因为想要跟这个人说个清楚,哪知道好不容易追上就看到这么个情况。


“没想到你这家伙命这么硬。”燃烧着的火焰一半的小宇宙包围了热血沸腾的卡路迪亚,他就是那种一看到对手就忘乎所以的家伙。


粗重的喘气声从冒着血沫的怪物喉结里发出来,那浓重的血腥气味加重了不详的氛围。“卡路迪亚……卡路迪亚……卡路迪亚……啊啊啊啊”那个已经疯掉的怪物竟然嘶吼出了这个名字,也许这股恨就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执念。


像濒死决斗的豹子一样,那个疯狂不顾一切的维斯塔扑上来只想撕碎这个给了自己折辱和痛苦的男人。


卡路迪亚冷笑,转瞬之间便种下十四颗猩红毒针,看到维斯塔身上十四个窟窿同时冒出鲜血,卡路迪亚像一只张扬的蝎子一样挑起轻笑:“来吧维斯塔,再让我杀你一次!再让本少爷杀你几次都是可以的!”


维斯塔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不断涌出血的身体却越来越狂暴的向着卡路迪亚发出攻击:“杀了你,杀了你……”他嘶吼着,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折辱他的家伙。越来越血红的眼眶甚至溢出鲜血来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阶梯下的小孩子已经吓昏过去,这么小的家伙谁受的了眼前这样场面。笛捷尔踉跄的站起来,往阶梯的方向跨了一步,在卡路迪亚的小宇宙越来越灼热的同时释放自己的小宇宙,用冰寒的力量尽力抵制卡路迪亚身上的高热。


“哼。”卡路迪亚恶狠狠的阻挡那个人的攻势,原本认定已经死了的人还具有这样的战斗力的事实让他极度感觉不爽。拳风将两个人包围在一起,笛捷尔释放着冻气护着一边的图腾,又护着阶梯下的孩子,斗红了眼的卡路迪亚压根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个累赘在一边躺着,“绝焰——安达里士!”火一样的蝎子冲向他的对手准备给那个家伙最致命的一击。


被刺中最后致命点的维斯塔发出最后的凄厉的惨叫声,全力一挣,四周的碎石尘土炸散开来,鲜血从他的七窍流出,胸膛心脏的位置鲜血狂喷几乎凹陷下去,内脏也因为最后的一击而破碎。


“如何!”卡路迪亚喘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带了几分讥讽笑起来:“这次你还不死吗?不死的话本少爷就守在一边再戳死你一次!”


在碎石四散的时候,笛捷尔连忙用冰结晶之环阻挡那些飞炸开的石块不让它们伤及那个无辜幼儿以及破损他的图腾。然而在雪花四下飞扬的地方,因为阻隔了视线,那个濒死野兽的最后一击也被掩埋在雪花之后。


力竭的卡路迪亚正自调息,当看到那个带着血的拳头靠近的时候要再用力反击也最终慢了一拍。


“砰砰”两声闷响。是卡路迪亚最先听到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有个影子直挺挺的站在他身前。而那个最后反击的家伙被摔出去在乱石之间流尽鲜血终于死绝。


是笛捷尔阻隔了敌人最后的反击。


惊惶的卡路迪亚颤抖了好几下,才勉强控制自己的嘴巴喊出那个人的名字:“笛捷尔你这个混蛋!”


苍青色的长发掩盖了那个人的表情,只有鲜血顺着那个人盔甲的缝隙流下,越来越多的,越来越多的,最终在尘土之间汇聚了像血泊一样的惨烈。


十九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血泊,一点一滴流尽的是那个人的生命,惶恐在心胸之间徘徊像是要炸开来一样的痛苦。


“混蛋你干嘛不用极光处刑灭了那个疯子,你脑子给邪神诅咒了非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挡嘛?”他毫无遮拦的骂,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同样毫无遮拦的酸痛与不安。


“呵呵……”笛捷尔咳嗽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我不是还没有死嘛?卡路迪亚……不用担心。我没事啊……”


“没事你个大头鬼!”卡路迪亚被气的要跳起来,恨不得抽这个还在微笑的家伙几个耳光,还笑的出来!满身血迹的人还好意思说没事,“你以为本少爷会感激你!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


“极光处刑……如果用的话,我就要造孽了啊……”笛捷尔撇眼看着阶梯下方,顺着那个眼神,卡路迪亚才看见近距离的昏迷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或者就是因为这个累赘,笛捷尔才迟迟不能出手,甚至最后宁可用身体去挡。


“你这个白痴!白痴!”卡路迪亚憋红了眼睛很想咬死眼前这个笨的要死书呆子。那种半死不活的小孩,一开始就应该扔到一边去生死有命!


“呵呵。你说是,便是吧。卡路迪亚其实……还有个理由,不完全是因为那孩子……”或许可能伤到内脏的关系,嘴角溢出的血迹并没有流干,说话的时候,那些血就顺着唇角延下来,一丝一缕的血色衬着苍白的脸色,却还在微笑的笛捷尔让卡路迪亚的心跟着牵痛了起来,这个男人要死了,这个男人要死了怎么办?他满心惶恐的在想着这个假设,只觉得如果失去这个人自己会痛的要死掉的,根本不是因为依赖着他的治疗自己才能拥有生命的关系,压根无所谓这种偷来的东西一般存在的生命,他只觉得如果那个人离开自己,那么自己也一定会痛死这样的心情。


“你还笑的出来!”卡路迪亚无法表达出这样的感觉。他颤巍巍的伸手扣住了笛捷尔的手臂,却发现那个手臂也在淌血,悚然一惊才看清手腕上一道明显自己割开的伤口。“这是……”


“你在乎我么?卡路迪亚?”任凭卡路迪亚握住自己的手臂翻来看去,笛捷尔忽然笑得有些愉快,他显然的,带着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的口吻:“你在乎我。”


“是啊……”卡路迪亚用咬牙切齿的凶恶口吻叫起来:“在乎你不可以嘛?本少爷在乎你有什么不可以吗?你弄成这个样子有没有想过本少爷!你死了我怎么办!呃……不对……”说到后来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这样的大胆,卡路迪亚尴尬的瞪着笛捷尔笑得越发明显的嘴角,几乎恼羞成怒:“笛捷尔你这个混蛋!”


“好。我知道了。”笛捷尔没有反驳,抓住那只向着自己捶过来却其实没有带太多力道的拳头,他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鲜血都顺着盔甲往下滴着,但他没有在乎,只是拉过眼前的人凑近了,他带着一身的血,却笑得好像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轻松。


等到温热的唇被另两片有些微凉的唇瓣吻住的时候,卡路迪亚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和眼前那个人接吻。明明两个男人就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可那个吻却好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明明那个人一身的血腥气味,却没来由的让他心酸又心痛。


他疯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也疯了,他甚至尝试去回应那个吻,酸楚的好像有东西从眼眶里滚下来,那是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流淌下的眼泪。


为什么会哭呢?


明明眼前的家伙是一个混蛋……


“卡路迪亚……”笛捷尔贴着唇瓣含糊不清的低喃着,“卡路迪亚……”


那个人的名字是从什么时候刻入灵魂的呢?明明是这样一只霸道的,伪装的那么好的蝎子。


有光从他们周围散开来,是从笛捷尔身上,也是从硕大的图腾之间,由笛捷尔身上流下的鲜血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两个人踩在脚底的图腾融合在了一起,然后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柔和光晕。


“唔……”本来想说话的卡路迪亚却因为被吻住了双唇无法开口。光晕像溅开的层层涟漪一样在两人四周荡漾着把他们包围起来,卡路迪亚忘记了自己脸上泪痕未干瞪大了眼睛惊异无比的看着拥住他的人。和当年一样苍翠的像深潭一样的眼眸,他一直读不懂里面为何如此的深邃,太深邃了总觉得有种捉摸不定的悲伤。


笛捷尔……你想干什么?卡路迪亚在心里问着,却得不到那个人的回应。


正在他疑惑又惊惶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慢慢的冰凉起来,真真切切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什么奇怪的力量向着他那颗残缺的心脏涌过去的感觉,并不是疼痛辛苦,相反那种感觉舒适的叫他害怕。因为那种力量是从笛捷尔身上漫过来的,和冰冷不同,那种感觉是温凉的,像触手生温的暖玉一样润泽。


他的身体竟然在毫无保留的接受着这份温凉,甚至能渐渐感觉到了身上的某些变化,脸色越发惊悚,“你……你究竟在做什么……”他在心里叫起来……


“抱歉……我利用女神大人把你骗到这里来了。”双唇接触着的两个人通过互相的小宇宙也能自然的做着精神的交流:“抱歉我知道私自损坏了你送给我的花让你很难受。我并非故意,因为可能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在看书正好看到加入了女神鲜血与光明女神之泪做成的药剂可以作为灵魂交融的牵引,加上此处太阳神殿的祷告以及地上的图腾,我希望我的血我的精神,甚至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我的灵魂也能够与你融合在一起……这样你就能够分享我的生命,如果你一个人的心脏抵抗不了那炙热的力量,那么两个人的心脏一定可以。你相信我吗?卡路迪亚……相信我的话,请你闭上眼睛,让我完成这个仪式好吗?”


笛捷尔的笑容落在卡路迪亚因为眼泪而模糊的眼眸中,却璀璨的像星光。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的这样肆意。


“你真的要我寄生在你身上一辈子吗?连命都要……笛捷尔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不是的。不是寄生。”轻轻地,卡路迪亚听到那个人一字一字认真的传到他心底的声音:“是共生啊……你和我……我要你和我一起活着,或者我跟你一起死。”


那个白痴竟然要跟他分享自己的生命,他是白痴吗?他竟然问我愿不愿意……那是禁忌之术啊……如果以后他死了的他那个家伙也会一起死的,笛捷尔你这个可恶的家伙,这是打算要跟我纠缠一辈子吗?


卡路迪亚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带下眼泪滚落于唇边,两个人都品尝到了那眼泪的滋味似乎是带着心酸的,也似乎是带着甜蜜的。


尾声


之后的时光里,卡路迪亚还是憋不住的问笛捷尔那么做的原因。禁忌之术如果不成功的话,此刻的他们早就是两具枯骨。


笛捷尔看着他,眼镜后面深邃的眼眸有了和煦的笑意。


也许我没有想明白究竟自己是为了什么参加这场圣战吧,笛捷尔这么说着,但那么长的时间我想明白的一点是……如果没有你……我就没有意义了。


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一直在轮回的战斗什么时候才会总结,是不是真的会终结,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又是对是错。也许我永远到不了老师那个境界也永远思考不出那些问题,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即使是战争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所以……即使是渺茫的希望,他也要争取着,只因为想要拥有这一场共享的生命。


有些人总要过很久才能意识到,身边的人对于自己而言是怎样的意义,无论是爱人也好,亲人也好,或者别的什么都好。如果这辈子都没有意识到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真挚的感情,也许还有更宝贵的东西。


生命中总有人会愿意与你分享这一场活下来的生命。在彼此的羁绊中,在彼此的陪伴中,越来越多的,越来越多的贴近了自己的灵魂,甚至变成了自己的灵魂。那样的感情必然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那并非什么寄主与宿主的关系,而是两个人共同生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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